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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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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6 章

月光傾斜在謝予懷的臉上, 能看到他睡夢中眉目溫潤的側臉,輪廓清晰。

明枝爬起來,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, 果然抓到一絲不易察覺的黑氣。

那絲黑氣纏繞在她的手上, 像是一條吃人的毒蛇, 虎視眈眈地與她對望。

他果然遇到麻煩了。

天界中人最懼怕的便是生出心魔, 一旦生出心魔, 便會境界不穩, 做出越來越多違背本心的事情。身負神職之人, 擁有巨大的權力, 被心魔驅使犯下錯誤便更不可挽回。

所以,他們才要去凡間歷練, 回到天界又有各種試煉,閱遍浮生後, 方能置之度外。

一開始, 他還能抑制住自己心魔產生的魔氣,現在竟是漸漸開始抑制不住了。

他的心魔, 是什麽?

她的睡意消散得無影無蹤,開始替他憂心起來。

等到她嘆不知道第多少聲氣的時候,謝予懷似是發現了她仍沒有睡著, 微微睜開眼睛, 將她撈在懷裏。

她的頭擱在他的胸膛上,忽然又覺得好像什麽事都不重要了。

藥王神會向戰場上的天兵天將送來調理身體、補充靈力、治療傷處的藥。自從藥王神精力不大充沛之後,他的活計很多都是由林清也來完成的。

她端著丹藥在營帳之間穿梭, 清麗端莊, 美得不可方物。

大家都知道她和謝予懷之間有些淵源,見她好說話, 道謝之餘不免開始打聽。

“仙子和我們神君很是相熟吧?仙子以後會不會和我們神君結為道侶?”

林清也面色有些尷尬。

恰巧有一道粗獷的聲音響起:“滾滾滾,都瞎議論什麽呢?”

那天將把這些小兵都轟走後,才面帶歉意地說t道:“他們口無遮攔,若是冒犯到仙子,不要和他們一般計較。”

林清也搖了搖頭,道:“沒關系。”

將帶來的傷藥都分好之後,她來到謝予懷的帳前。

她輕輕喊了一聲:“神君。”

許久沒有動靜,謝予懷並不在裏面。她剛拿出藥打算放在門前,便聽裏面傳來一道女聲。

“請進。”

林清也楞了一下,便掀開簾子走進去。她又見到了上次那個容貌艷絕的女子,二人相見,彼此都有些尷尬。

女子大多喜愛漂亮的衣物,所以她第一眼便註意到了她身上的衣裳竟然出自織女之手,薄紗面料仿佛有光在上面流動。確實讓人難免心生羨慕。

“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?”林清也問道。

“我叫明枝。”

“明姑娘的名字很好聽。”林清也微微笑了一下,說道,“上次我遇到神君,他和我說過,你是他的夫人。”

這倒輪到明枝有些局促起來了,她上次對林清也撒的謊就這樣被拆穿,她訕訕道:“我和他在人間做過夫妻。”

林清也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,直截了當道:“我同神君也在人間做過夫妻,但想必與你們不一樣。他曾對我的母族施之援手,所以在他需要一個皇後的時候,我便主動提出幫助他,我與神君有夫妻之名,卻無夫妻之實。”

這回輪到明枝楞住了。

“是……這樣嗎?”

“是的。”林清也笑了笑,“神君他待你,自始至終便是不同的。”

然而明枝沒時間細想這些,她直奔主題而來:“上次你來時,為謝予懷帶了幾種藥,你是不是知道他如今的情況不對勁?”

“嗯,其實神界很多人都知道。他回歸神界之後,去圓心境裏歷練,卻生出了心魔。”

“從前他還會在我面前遮掩,可是如今我發現,他已遮掩不住體內產生的魔氣了。他狀況愈發的不好了……你可有辦法,幫一幫他?”

“明姑娘,不瞞你說,我思來想去許久,都沒找到有什麽辦法。”林清也掩蓋不住眉眼間的失落。

明枝道:“克服他的心魔,最直截了當的辦法便是替他解開心結。”

“可若心魔能那麽容易解決,便不能稱之為心魔了。”

林清也想了許久,才說道:“我師父那裏有一法器叫做微芥,它能模擬出三千世界,可以重現神君的心魔。倘若明姑娘能解決,皆大歡喜。可若不能解決,只會讓神君的心魔更加深種。”

林清也離開之後,明枝翻來覆去想了很久。

見她心神不寧,謝予懷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。明枝撈起他身上那一點魔氣,捧在手中,示意他看。

謝予懷笑了笑:“原來被你發現了。”

但他很快就擰起了眉頭,說道:“就算我有一日入魔了,也不會放你走,你休想離開我身邊。”

“若我死了,那就另當別論吧。”

明枝道:“林清也說她有一法器名曰微芥,可以重現你的心魔,給你解決它的機會,你想試一下麽?”

謝予懷無所謂:“可以一試。”

微芥被林清也帶過來,此法器其貌不揚,外表看起來是一個核桃,被藥王神盤得油光水滑。這本來是無聊時解悶用的,沒想到竟然還能用來破障。

林清也囑咐道:“人進去了,便會拋卻所有的記憶,不記得自己是誰。神君千萬註意安全。”

謝予懷點頭,身形漸漸消退,化作一道金光進入微芥中。

微芥中的時間流速是天界的幾千萬倍,裏面的幾千年,只是天界的一日。

隨後,明枝說道:“還請仙子助我進去。”

林清也不免驚訝:“明姑娘,你、你也要進去?”

她點頭:“說不準我能在何時幫他一把呢。”

林清也欲言又止。明枝看似對謝予懷無意,林清也最初也是這樣認為的,可是她卻十分關心他,可能她自己都未曾註意到這一點。

她能以身犯險,做到這種程度,冒著丟性命的風險,林清也自愧不如。

“明姑娘,你一定要在裏面想起自己是誰,這樣才能保護自己,也能幫得上神君。”林清也囑咐道。

*

明枝懷疑自己是個冤大頭。她總是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去,然後又帶著記憶投生,每一世都活不過十八歲。

身邊忽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,將她的思維拉回現實。對面長身玉立的翩翩公子瀟灑地放下弓箭,多只箭頭直中靶心,惹得眾人連連歡呼。

公子回頭若有似無地瞥了她一眼。

哦對,她每一世都能看到這個人。

她短命,她投胎,怎麽這個人也能偏偏和她投到一起去?

她沒多想,回家去叔叔告訴她明日要和嬸嬸一起去城外的寺廟上香。

明枝扒著飯碗,嘟囔道:“我不去。”

只要一出門,她就可能會死。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一直待在家裏,家裏的危險總是比外面小得多。她心裏打定主意,能不出門便不出門,爭取這一世活過十八歲!

“乖,聽說那個寺廟很靈,和嬸嬸一起去,讓佛祖保佑你找個好夫君。”嬸嬸溫柔地勸說道。

“佛祖很顯靈嗎?”明枝打了個寒顫,“若是碰到那些有前世記憶的人,是不是會被佛祖……”

叔叔哈哈笑道:“胡扯!還有前世記憶,你以為是陰間逃出來的小鬼嗎?”

翌日她不情不願地被叔叔嬸嬸拽著去了寺廟,她剛及笄不久,還沒到十八歲,想來現在還沒有那麽容易死。

在寺廟裏,有一位氣質出塵的少年在上香,他站在那裏,背影很是惹人遐想。少年上完香回頭,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。

她目不斜視地跪在蒲團上,按照嬸嬸教好的詞,心裏默念著,請賜我一位如意郎君,請賜我一位如意郎君,請賜我一位如意郎君……

用過齋飯歇息片刻之後,他們開始朝下山的方向走去,就在她忽然松了一口氣的時候,只聽見震耳欲聾的馬蹄聲!

——又來!

山匪劫路,他們挽弓朝著路上的行人射去,箭雨密密麻麻地朝著人群而來。她只感覺身體一涼,低頭看,果然有一只冰冷的箭穿透了她的身體。很快,她又中了幾箭。

完了,又沒法活了。

她心裏忽然升起一種奇異的想法,這像個篩子一樣死去的感覺怎麽這麽熟悉?但她不記得她這樣死過。

究竟是為什麽?難道她有幾世的記憶並不記得了?

徹底合上眼之前,她看到一個身影崩潰地朝這邊奔來。

可惜她沒看到是誰。

她好像有些想起來了,只是記憶有些模糊。

再睜開眼,她在一個山頭上,她成了仙界的一株祝餘草,這座山叫招搖山,是附近幾萬公裏內人丁最茂盛、實力最雄厚的一座山頭。

她能想起來的記憶越來越多,等到成年之時,她已想起了所有的事情。

但是她竟然一直都沒能見到謝予懷。不像以前的世界中,謝予懷是她附近的鄰居、是她長輩好友的孩子,總歸自小便能看見他在面前晃悠。可是這一次,她竟然一直都沒能見到他。

於是,她決定出去找他。

在茫茫人海中尋了幾百年,她覺得又累又渴,便在一處妖精洞歇歇腳。一只猴子精抓到一個香噴噴的凡人要分食,與其他猴子精發生爭執互相鬥毆,她看了好一會兒熱鬧,見這群猴子精終於分配均衡,要去將那凡人煮了,那凡人卻消失不見了。

猴子精氣得叫喚,讓她耳朵都要受傷,她便跑了出來。

那個凡人正巧遇上了她。那個凡人就是謝予懷。

他望向她的目光並不陌生。她楞了楞,問道:“你也想起來了?”

謝予懷眼睛飄向一旁,冷臉說道:“看來你也是一樣,一直帶著前世的記憶。”

她笑了一聲:“哦,還是沒想起來。”

“走吧,隨我回家。”她伸出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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